第4章

宝居寺位于磐安山山顶，艰难险阻，人迹罕至。

苦行僧早已将道路上的积雪洒扫干净，虽天寒地冻，马车却是行的很稳。

柳玉瑶一行人下马车的时候，寺内已有很多前来上香的老太太和少夫人，他们神情一个赛一个的虔诚，小沙弥将他们向后院引去。

柳玉瑶被安排进一间禅房，婢女乌梅将手中的衣物放到她面前的茶案上，露出一抹憨厚的笑来：“小姐，这是公子送过来的，说是抄经书的时候穿，倍显诚意。”

那是一件半透明的素纱禅衣，薄如禅翼、流光溢彩，柳玉瑶轻抚，忍不住低叹道：“竟是用精巢蚕丝做的。”

可它袖口窄小，分明是件里衣。

“什么蚕？”乌梅疑惑不解，忍不住将衣物拿起来细瞧：“这衣物看起来就是件普通的纱衣啊！”

柳玉瑶正欲开口，目光却不经意瞥见乌梅露出来的一截袖口，红色锦布上绣着暗梅，刺绣针法精细纤巧，色泽艳丽，与她身外穿的青色罗裙有着天壤之别。

乌梅叽叽喳喳，随后疑惑道：“小姐，怎么了？”

“无事。”柳玉瑶捏着绣帕的手紧了几分，缓了缓，柔声道：“阿志等了你多年，你可愿，与他成婚？”

乌梅脸色微变，很快又堆起笑意，跪伏在柳玉瑶的膝头，娇憨道：“小姐，我不想嫁，我是您的陪嫁丫鬟，出府之前发了誓的，要跟随小姐一辈子。小姐，时辰不早了，我们去找公子吧。”

柳玉瑶疑惑道：“要在别苑？”

“是啊，公子说此处离方丈内室仅一墙之隔，公子对小姐情深似海，长夜漫漫，难免孤鸿寡鹄难解相思。”乌梅捂嘴偷笑，满眼揶揄：“而老夫人又在气头上，公子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。”

柳玉瑶定定的瞧着她良久，才缓缓的站起身。

乌梅领着柳玉瑶去了偏远的厢房，如今正是寒冬，草木凋零，几处风雪更添凄凉，乌梅在最里间的厢房停下，将房门打开，退至一边：“小姐，天寒地冻，您进去等吧，奴婢去告知公子，一会儿就过来。”

屋内未掌灯，漆黑如潮，打开的房门似野兽张开的巨口，似要将她整个人吞噬。

柳玉瑶迟迟未动，乌梅有些焦急，试探道：“小姐？”

“无事，只是在思念夫君。”

柳玉瑶未转过身，乌梅瞧不见她的神情，但听她口音如往常一般柔和，眼底闪过一丝轻蔑，复又娇憨道：“您快进去吧！”

柳玉瑶未迟疑，抬脚踏进屋中，黑暗缓缓将她的身影吞噬，直到瞧不见，乌梅赶紧将门掩上，又等了一会儿，这才急匆匆的走向另一个房间。

半道上拐角，乌梅冷不丁撞上一个人，对方哎呦几声，随即破口大骂：“哪个不长眼的东西！？”

乌梅捂着被撞疼的额头，听见熟悉的声音，顾不得疼痛，赶紧上前将人扶了起来：“表小姐。”

慕青香斜睨着眼睛看她：“人骗进去了？”

乌梅点头，慕青香眼睛亮了几分：“晕过去没？”

“没听见声响。”乌梅急急道：“奴婢等了好一会儿才走的。”

“呵呵，太好了！”慕青香高兴的抚掌，将乌梅推开，自己站了起来，提着裙摆便兴冲冲的朝着厢房冲去。

慕青香推开厢房门，月色照了进去，可除了一张木床和一张桌子，里面空空如也，什么也没有。

“人呢？”慕青香脸色一变，转身便甩了一耳光给乌梅，厉声道：“贱.人，你敢骗我？！”

乌梅脸色煞白，正想说什么，却觉身子陡然没了力气，一下便瘫软在地，而慕青香也好不到哪里去，跟着一起瘫在地上。

“怎么会......”乌梅神情慌乱，目光扫到桌上时骤然顿住，只见一个被拆开的荷包正燃着极淡的轻烟。

那是她送给柳玉瑶的荷包，那飘着的淡烟是软筋散。

似有所感，乌梅朝门外瞧去，便瞧见柳玉瑶正静静的站在门口，清冷的目光注视着她，已不知站了多久。

乌梅喃喃低语：“小姐......为什么，你怎么会知道........”

“红锦金衣乃上等丝织，即便是我外祖父，也不过只得一匹。”柳玉瑶静静的看着乌梅，红了眼眶：“乌梅，为什么？”

“为什么？”乌梅突然抬起头，目光怨恨：“我与春桃自幼相伴你左右，为何春桃能做侧夫人，而我却只能嫁给一个下人！？”

柳玉瑶眉头轻蹙：“你若不愿......”

“我不愿！”乌梅吼出声：“我喜欢的是公子！公子也喜欢我，等过了今日，我便能做他的贵妾！”

所以她才穿上这件红锦华衣，只为今晚的洞房花烛夜！

“若夫君心悦于你，纳你为妾又何妨，你将我诓骗到此......”柳玉瑶顿了顿，只觉心中一阵酸涩，眼睫轻轻一眨，泪便流了下来，声音带着一丝哽咽：“是想我失了贞节？”

乌梅脸色苍白，额角渗出汗来，喏喏着不敢开口，柳玉瑶却不再瞧她，看向瘫在一边看戏的慕青香：“背后指使人，是你？”

“柳玉瑶，你少血口喷人！”慕青香沉了脸色，复又神色倨傲：“我要告诉表哥，他定会厌弃了你！”

“是吗，”柳玉瑶垂下眼睫，开口依旧轻柔，却似夹杂着冰霜，叫人遍体生寒：“一会儿，叫我失贞的人便会来了吧......”

慕青香一怔，乌梅先反应过来，她哆嗦着嘴唇，红着眼眶看着柳玉瑶，不可置信的摇头：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
“是你们想要做什么。”柳玉瑶微微退后几步，神情冷淡：“乌梅，若你有心，便该记得，我的母亲是商贾之女，我的外祖父做的便是丝绸与香料的生意。自你将荷包赠于我的第一日，我便知道它里面是软筋散。”

慕青香这才反应过来，又惊又怕，声音颤抖道：“你敢！柳玉瑶！你、你要将我们扔在这里？不，你不能将我留在这里！柳玉瑶，带我出去，我命令你带我出去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