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九月的天阴晴不定。

九州大地笼罩在厚云之下，乌压压、黑滚滚，直延伸到关外。

“轰隆——”

豆大的雨滴伴随雷声疯狂砸落，砸进垂死人的脖颈，冰醒了虚脱的人儿。

凤仪羽艰难的仰起头，阖动干白的嘴唇，如逢甘露般，贪婪的饮用雨水。

她已经十日滴水未进，饥渴难耐，浑身没了力气，连神智都不大清醒了。

“老实点，别乱动。”

两名侍卫无情的将她的头按了下去，拖着她穿过一个又一个长廊拱门。

“都督，人到了。”

话毕，凤仪羽被丢进房中，重重摔在地上。

她只着一身纱裙，被雨水淋了彻底，后背潮湿湿的贴着板砖，砭骨的凉意让她清醒几分。

她凝望缓缓关闭的门，像一张巨兽的嘴，慢慢将她吞噬，让她置身无边的黑暗。

“凤姑娘，好久不见啊。”

珠帘晃动，一名中年男子懒散而出，身上的紫衣蟒袍松松垮垮。

他一看见地上的人，双眸遽然迸发出惊艳的光芒，眼睛不自主的在她身上游走。

那肤如凝脂的肌肤，白皙似雪。风沙磨练出英气的面容，因为饥饿而磨平，只剩下女子的柔美。

恰到好处的虚弱，更是让她宛若一碰就碎的瓷娃娃，叫人怜惜。

“好一个天姿国色！”

男子感叹着，蹲身抚摸她瘦削的脸庞，连连咂舌，“凤正清那个武夫，竟让你这样个美娇娥上阵杀敌，白糟蹋好东西。”

“他要是识趣，早把你送给本都督，你们凤家也不至于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。”

凤仪羽空洞的双眼陡然化作一把利刃，死死的盯住他，要将他千刀万剐。

“高松！”

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，“你该死！”

她父亲是平定一方的镖骑大将军，祖父凤贤忠更是天下兵马大元帅，位列定国公。

只因高家忌惮凤家功高盖主，太尉高洪便将她祖父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，胁迫少年皇帝下令，赐死凤贤忠，抄没凤家，诛灭凤家九族。

凤家灭族时，她和她的父亲，还在边辽杀敌啊！

她爹听闻噩耗时，刚打了场胜仗，回营便被监军斩首示众。

本该一同问斩的她，因高松贪图美色，被监军太监掉包换下，偷偷运来边城大都督府。

连死，都不让她痛快。

这群畜生！

凤仪羽狰红双眼，拼力爬起抓高松，却因多日未食，力气不足，扑了个空，摔回地上。

高松桀桀的笑，拽起她拖进珠帘，摔在床上，露出青面獠牙的嘴脸。

“你只管把本都督伺候高兴，本都督保你吃穿不愁。”

凤仪羽被摔得头晕目眩，迷糊间高松已褪了外衣，欺身而下。

“你该庆幸，你入了本都督的眼，否则，你早就是地下冤魂了。”

冤魂？

他也知道是冤魂！

凤家九族，上万条冤魂忠骨，全拜他们高家父子所赐！

恨意窜聚胸腔，凝聚成一股骇人的意志，凤仪羽猛然抄起玉枕，“砰”的砸上高松脑袋。

高松被这突然的力道震翻过去，未来得及反手，凤仪羽已是翻身压住他又是一个重击，砸的他脑袋嗡嗡，耳鸣目眩。

“来人！”

高松未料到凤仪羽饿了几日竟还有力气，仓皇叫人。

“轰——”

屋外雷声阵阵，掩盖了屋内的声音。

“来——”

“人”字还未出口，高松脖间已被玉簪刺穿，锁住了他声音。

那是他头上的簪子，此刻正牢牢地握在凤仪羽手中。

“你——”

高松望向凤仪羽，惊恐的瞪大了眼。

“我就是死，也要拉你做垫背。”

凤仪羽恶狠狠的拔出簪子，用仅存的力气又是一刺一拔。

高松鲜血喷涌而出，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，便气绝而亡。

“呵，该死！”

凤仪羽凄然一笑，拖着沉重的身子下床，一头栽在了地上，再也没力气爬起来。

“爹、娘，祖父，凰凰很快就与你们团聚了。”

她抓抓簪子，想要自杀，却连这点力气都没了，只听得寒风呜咽、珠帘叮当，耳际的声音渐行渐远，整个人被无尽的黑暗吞没。

雨后的朝阳悄然照进窗棂，直至半晌，屋中依旧一片死静。

突厥人一早造访，已在府中等候颇久。

管家高耀生怕突厥人着急，不得不敲门催促，见无人应答，只得进屋催请。

一进内室，却见凤仪羽趴在地上，已然昏死。

床上的高松只着里衣，仰面躺在血泊中，双瞳瞪大，脸色死白，不知死了多久。

“都督！”

高耀魂都丢了，颤着双腿上前，确认高松已死，当即瘫软在地。

“来人！来人！”

“快——快上京禀告太尉大人，大都督，没了！”

“来人，把她关进大牢。”

高耀指指尚有一丝气息的凤仪羽，脸色煞白。

她杀了高洪最宠爱的儿子，得留着命，由高洪处置。否则高松之死，大都督府所有人都难逃其咎。

厚重的牢门打开，阳光泄进狱中，照亮了沉闷的阴暗。

凤仪羽被两名狱卒架着拖行，双脚无力的擦着地面，头垂的很低，一头乌发垂落。乍一看，恍若红衣女鬼。

“呦，官爷，又来客了。”

第二间牢房的角落，一名戴着手链脚链的男子熟稔的打招呼，手中把玩的铁丝就势藏进袖中，转而打量单衣薄纱的凤仪羽。

“大都督换口味了？舍得把美人送这里来受苦？”

狱卒喝骂：“臭乞丐，闭嘴！再敢嬉皮笑脸，让你第一个给大都督陪葬。”

男子识趣的闭上嘴，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。

高松这个短命鬼，死的挺快！

狱卒打开男子旁边的空房，将凤仪羽丢垃圾一样丢到乱草上。

“官爷。”

狱卒转身欲走，脚腕上缠了一双纤纤细手。

“给口吃的吧。”凤仪羽竭力拽住他，头埋在凌乱的秀发下，卑微的乞求。

“你杀了大都督，早晚一死，还吃什么？”

狱卒晦气的抽脚，将凤仪羽踹翻了身，仰面躺着。

“官爷！”

凤仪羽柔如无骨的唤着，慢慢拨开凌乱的秀发，露出那张叫人爱怜的面庞。

“黄泉路冷，好歹让我做个饱死鬼。”

她哀伤的眸子快要溢出水来，若隐若现的身材，哪怕看一眼便叫人血脉喷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