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

“斟茶！”颜枫斜靠着锦垫，看着手中的书卷，眼皮抬都未抬。

“这不是斟好了吗？”姚清霜指了指矮几上的茶盅。

“你见过哪个侍女是坐着斟茶的？”

“可这是马车，哪站得起来？”姚清霜不服。

“跪下！”

“你到底要不要喝茶？”不就是要茶么？热了、凉了、茶叶多了，少了，已经折腾她半日了，好不容易不挑茶水、茶叶的错了，竟然开始挑她斟茶的方式，这简直就是鸡蛋里头挑骨头。

颜枫终于舍得掀起眼皮，看向眼前恼羞成怒的女子，薄唇微启，“跪下！”

“就不！”姚清霜梗着脖子，下巴微扬。

“很好。”颜枫侧身坐起，懒洋洋挑起车帘，瞥了眼并行的另一辆马车，淡淡的眸光又落向姚清霜倔强的小脸，“我再说最后一次，跪下。”

并行的马车中，白公子正在为红嫣施针，颜枫此举，威胁之意十足十。

前世，她已经对不起红嫣，这一次......

罢了罢了，不就是跪下斟茶吗？之前她受的这种屈辱还少吗？

只是道理虽明白，姚清霜心中依旧酸涩难耐，她咬着唇起身，跪下，将小几上的茶水倒进一旁的痰盂，又重新净手、取茶叶，从小炉子上提下水壶将沸水倾入茶盅，之后将水壶重新放回。

这茶一斟就是十日，从绿茶到炒青绿茶、烘青绿茶、晒青绿茶，再到毛峰、毛尖、六安瓜片、恩施玉露、华顶云雾，再到珍眉、雨茶、珠茶、秀眉......

姚清霜从最开始的满腹怨气、嗤之以鼻到最后若有所思，原来以前她从未留意的茶里还有这么多门道、说法。

可就在她刚觉得这茶之一道也有趣的紧时，颜枫却忽然将那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各种茶叶、茶具全都收了，指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棋盘对她道，“陪我下棋。”

“我不会，要不我请白公子......”

“啪！”一本书直接砸在姚清霜面前，“背。”

姚清霜目瞪口呆，“我不是你的侍女吗？学什么下棋？”

颜枫眼波一横，“你还好意思说？哪个侍女不会下棋？”

“紫嫣、红......”

“你们镇国公府的除外。”

姚清霜一噎，的确，前世到了上京，她才知这高门贵族的女子虽不会骑马射箭，但琴棋书画却是样样在行的，虽不说精通，但也都拿得出手。唯有她，看见什么都头痛，每次都将柳青青推出来解围。

一咬牙，姚清霜认命的拿起书卷，“棋之盘，方十九。一天，二地，三才，四时......金角银边草肚皮......”

念得头昏脑涨，口干舌燥，每次眸光一从书卷上移开，眼角余光便能撞上颜枫警告的眸光，当下又老老实实念了起来。

“主子，午膳！”车帘一动，一个食盒从车外递了进来。

“太好了！”姚清霜大喜，放下书卷就要去拿食盒。

一个书卷却正砸向她的手背，唬的她忙收手，就见颜枫长臂一伸，将食盒提了过去，“背会了？”

“这么多，谁能......”

“那就是没有，继续！”颜枫打断姚清霜的话，将饭菜一碟一碟全部端出，皮白肉嫩的盐水鸭、外焦里酥的小黄鱼、绿莹莹的豆角、红白黄交杂的炒三丝，还有粒粒晶莹的白米饭，勾得姚清霜口水直流。

“阎王还不差恶鬼，就算侍女，那也要让填饱肚子吧？”饿向胆边生，姚清霜书卷一扔，毫不客气趴到矮几上，拿起竹筷向小黄鱼伸去。

“叮！”

姚清霜筷子刚伸到鱼头上方，便被颜枫的竹筷敲去了一边。

不给吃鱼，那就吃豆角，她的筷子又移向豆角，两根豆角刚夹起就被敲落。

“姓木的，你究竟什么意思？”姚清霜一把将筷子拍在小几上。

“没背完不许吃。”颜枫神色未变分毫，夹菜的速度也丝毫未变，慵懒的语调说出的话语却不容置疑。

“你......”姚清霜恶狠狠的瞪着颜枫，却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，有力没地出。

打，她打不过，走，她还真不敢，红嫣的毒还没解。

就在姚清霜的怒视中，颜枫有条不紊的吃完饭，将碗碟又收拾到食盒中递了出去，然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，阖上眼皮睡觉去了。

被晾在一旁的姚清霜的火气无奈的一点点降下来，恶狠狠将书卷又捡起，死木头、臭木头，等红嫣好了，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吧，本小姐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。

早知道今日，当初她真不该抢他的马。

暗戳戳在心中将颜枫用皮鞭抽的死去活来之后，姚清霜老老实实又背起棋谱来。

“公子，仓平驿馆到了。”终于，马车停下，车夫的声音在外响起，如若天籁。

太好了！

姚清霜眸子一亮，手中的书卷扔下，人还未转身，一个黑影便将她扑倒在马车的狐裘上。

“你......”

一对上颜枫深邃的眼眸，她斥责的话语便被卡在喉间，整个人也好似一下跌入他那幽深的眸中，不停下坠、下坠......

“去让白公子知会国公夫人，姚小姐今晚要与我在车上对弈。”

不要！

姚清霜想说不要，可不知为什么却张不开口。

别说出声，就连动，就连移开眸光，她都做不到。他幽深的眸光好似一张无形的蛛网，他低沉的语调，灼热的气息就好似蛛网上的粘液，而她，就是那无意撞上蛛网的小虫子，别说逃脱，连如何挣扎都不知道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，颜枫的眸光终于错开。

姚清霜如一条刚刚回到水里的鱼，咕噜咕噜的喘着气回伸，一闭上眼还能看到那双幽黑的眸子，仿若那双眼睛在她灵魂深处打上了烙印。

“你究竟做了什么？”

“背！”

颜枫手臂一撑起身，将姚清霜扔到一旁的棋谱又丢到她面前。

姚清霜张了张嘴，反驳的话语又咽了下去，认命的拿起棋谱。

这一晚，她没合一下眼。

因棋谱没背完，第二日的早膳依旧是没有的。又累又饿又困的姚清霜，再没了抗争的力气，只能怒视着颜枫像没事人似的自己吃饱喝足，淡淡扫她一眼，“继续。”

午膳、晚膳亦是如此。姚清霜却已连怒视颜枫的力气都没了。

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，终于车夫的声音再次响起，“公子，早膳。”

“我，背会了。”话刚说完，姚清霜便昏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