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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政篇第二

为政篇第二

《学而》篇的核心是正己,以此为基础,才能谈论正人。本篇24章,便以“正人”为核心。首章是总论,次章起分论正人之种种。

2.1

子曰:“为政以德,譬如北辰,居其所而众星共之。”

孔子说:“用正己的心得来正人,譬如北极星,居于天顶而满天星斗都拱卫着它。”

1.为政以德:在本章中,政指正人,德指正己的心得。“为政以德”是孔子的美好政治理想,强调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都要以修身为本,其对立面是“为政不以德”,即“为政以力”。孟子说:“以力服人者,非心服也,力不赡也。以德服人者,中心悦而诚服也,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。”(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)

2.北辰:北极星。本章以北极星看上去一动不动打比方,给人以道家无为而治的感觉。其实不然,既然点明“为政”,就是有为,不是清静无为。北极星“居其所”,是待在天北极,不等于不为政,正像机场调度员不离调度室一步,注意力高度集中,可不是无为而治,任凭飞机自行起飞降落。

3.众星共之:共-拱,古今字。

2.2

子曰:“《诗》三百,一言以蔽之,曰:‘思无邪。’”

孔子说:“《诗经》三百[零五]篇,用一句话来概括,就是思想纯正,没有邪念。”

1.《诗》:指《诗经》,儒家“六经”(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《易》《春秋》)之一,其中《乐》指《乐经》,早已失传,所以后来不称“六经”,称“五经”。

2.一言以蔽之,曰思无邪:蔽,覆盖、概括。思无邪,孔子引《诗·鲁颂·駉》(駉[jiōng],马儿强壮的意思)中的一句,原是描写骏马向前直行的勇健貌的,诗中“思”是语助词,无意义,孔子是借诗评诗,把思字用实了,我们不必硬加《駉》诗中原来的意思。

3.孔子说过:“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存焉。”(《礼记·礼运》)“大欲”就是出乎本能的、人人都有的向往,其思出乎本能,完全当得起“思无邪”三字。

4.从本章起分论“正人”,《论语》编者把孔子论《诗》放到首位,可能是因为在儒家经典“六经”里,诗教放在第一,似乎与3~5岁是语言教学的黄金时期有关。看来当今让牙牙学语的小儿背诵古诗,还是有道理的。

2.3

子曰:“道之以政,齐之以刑,民免而无耻;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,有耻且格。”

孔子说:“用政令来领导,用刑罚来整治,民众只是为避免犯法而不知羞耻;用德性来领导,用礼教来规范,民众不但有廉耻之心,而且能够自觉纠谬。”

1.本章除进一步强调“道之以德”外,又谈到礼教的重要性。诗教与礼教,是萦回在孔子心中的两件大事,在后面16.13章可见。

2.4

子曰:“吾十有五而志于学,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,五十而知天命,六十而耳顺,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。”

孔子说:“我十五岁而有志于学,三十岁自立于社会,四十岁明辨是非而不致迷惑,五十岁知道人安身立命之所在,六十岁好话坏话都能领会其真意,七十岁随心所欲而行为不越出规矩。”

1.本章用意是以孔子为读者正己的榜样,有六个阶段可供对照。

2.5

孟懿子问孝。子曰:“无违。”

樊迟御,子告之曰:“孟孙问孝于我,我对曰‘无违’。”樊迟曰:“何谓也?”子曰:“生,事之以礼;死,葬之以礼,祭之以礼。”

孟懿子问什么是孝。孔子说:“不违背[父母]。”

樊迟为孔子驾马车的时候,孔子告诉他:“孟孙问我什么是孝,我回答他,孝就是不违背。”樊迟说:“这是什么意思呢?”孔子说:“就是父母活着时,按礼法服侍他们;父母死后,按礼法送葬和祭祀。”

1.《为政》篇从本章开始是“正人”分论,先论孝。在《学而》篇,对孝所提要求普适于每个人,但是不同的人尽孝各有重点难点。因此,不同的人来问孝,孔子的回答便因人而异。所以本篇安排了2.5~2.8共四章来论孝,从中可以看出孝的方方面面。

2.孟懿子问孝,子曰:“无违。”孟懿子,鲁国大夫仲孙何忌(?—前481),懿是谥号。孟懿子问孝,孔子给出两个字的回答“无违”,即“毋违”——“不要违背”,缺了宾语,造成理解分歧。孟懿子问怎样才算是孝顺父母,在这个语境下,“无违”最像是指不违背父母的心愿。

孟懿子的父亲孟僖子(?—前518),名仲孙貜[jué],是鲁国贤大夫,去世前叮嘱手下让两个十三岁的儿子何忌和说(说,音悦,史称南宫敬叔,与后面5.1章孔子提到的南宫适不是同一人)拜孔子为师学礼。那时孔子35岁,已是名师。何忌接班后却不遵师命。定公十年(前497),孔子在鲁国任大司寇,要“堕三都(郈、费、成)”,其中成邑是孟孙氏采邑。“堕”是“隳”的古字,音[huī],“堕三都”的意思拆掉郈、费、成城墙的超高部分。郈、费先后拆了,只因何忌抗命,“堕三都”的计划功亏一篑。

3.孔子回答“无违”有以上独特的语境,如果要上升为适合他人的普遍原则,需要补上宾语,所以孔子借樊迟为自己驾车的机会说起这件事,趁樊迟追问,作进一步的澄清。樊迟是孔子弟子,名须,小孔子46岁。

2.6

孟武伯问孝。子曰:“父母唯其疾之忧。”

孟武伯问什么是孝。孔子说:“让父母除担心你生病外,别无所忧。”

1.孟武伯是孟懿子之子,名彘[zhì],武是谥号。其生卒年月不详,其子孟敬子出现于19.20章。孟武伯问孝时,孟懿子是否健在,不得而知。

2.对孟武伯之问,孔子给了个相当奥妙的回答:“父母唯其疾之忧。”子女的品行处处让父母担忧,最是不孝;如果让父母担忧的唯有疾病,那就是孝了!

据《左传》记载,孟武伯好斗,喜欢惹是生非。例如哀公十四年(前481),孟武伯想把马养到采邑成邑去,邑宰不接受,说主上因为此地贫困,一直不安排养马的。不料惹恼了武伯前去袭击,没攻进去。成邑官员派人来洽谈,挨了他的鞭打。这时孟懿子还在世,可见武伯并不把父亲放在眼里。这年八月,孟懿子死了,不知是不是被儿子气死的。

2.7

子游问孝。子曰:“今之孝者,是谓能养。至于犬马,皆能有养。不敬,何以别乎?”

子游问什么是孝,孔子说:“现在的人以为能养父母就是孝。但是狗啊、马啊,都有人养,如果养父母而不尊重父母,与养狗、养马有什么区别呢?”

1.子游姓言,名偃,字子游,吴人(今常熟一带),小孔子45岁,孔子晚年弟子,与长一岁的子夏以精通文学齐名,并称游夏。

2.孟懿子和孟武伯父子俩先后问孝,都是“私问”,孔子只是针对性地回答寥寥数字。子游和子夏都是孔子67岁自卫返鲁之后新收的得意门生,师徒关系之密切远超孔子与把持朝政的孟孙父子的关系,何况游夏两人都有志于成为一代宗师。孔子借回答子游(以及下章中的子夏)问孝的机会,揭示了社会上对孝的理解普遍走样。

2.8

子夏问孝。子曰:“色难。有事,弟子服其劳;有酒食,先生馔,曾是以为孝乎?”

子夏问什么是孝。孔子说:“对父母和颜悦色最难。有事情,学生代先生做。有酒食,请先生享用。难道这就是孝吗?”

1.上一章子游问孝,孔子否定了“孝即能养说”后立即与“养犬马”对比。本章也是这样:孔子表明了孝的一个特征是“色难”后,也举例指出“有事弟子服其劳,有酒食先生馔”式的供养缺乏面对“色难”考验的特征,因此不属于孝的范围。

孔子如果单独提到“弟子”,也可能指一般的人家子弟,如“弟子入则孝……”。而在本章中,孔子举“弟子”带出“先生”,子夏就决不会误会到“先生”是指父母,否则孔子一定会说“有酒食,父母馔[zhuàn]”。因此可以肯定孔子是把师生关系与父子关系做对比。市场上的《论语》读物都解释“先生”为“父兄”或“长者”,解释“弟子”为“子女”或“晚辈”,不妥。这样解释,连下一章写颜回“不违如愚”都不通。

一般说来,师生关系比父子关系要简单得多。相对于亲子,师生彼此直接接触有限。上课时老师传道授业解惑,课后老师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子女,用不到弟子守在身边(带领弟子周游列国除外)。平时有什么事需要帮忙,弟子众多,大家“服其劳”——为老师提供劳务,分工合作,咄嗟立办。冉有、樊迟、子路为孔子驾马车可能就是轮流值勤的例子:“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”这“六艺”是所有弟子的必修课。此外,如果弟子自家有酒食,“先生馔”——请老师享用。

如此这般对比下来,孔子想表明什么呢?他反问道:如果把服侍老师的这一套用于服侍父母,“曾是以为孝乎?”这个问句里“曾”字,意思是竟然、居然。这时“曾”的发音不是通常的[cénɡ],而是[zēng]。

为何拿侍奉老师这一套来对待父母谈不上是孝呢?从“有事弟子服其劳,有酒食先生馔”中两个“有”来看,对老师的这种侍奉,是临时的、偶然的。人哪天无事?这里的“有事”,指的是不同平常的事。平日无事,弟子就不必服其劳。至于“有酒食”,有些弟子如颜回平时饭也吃不饱,少让孔子接济已不容易,哪有能力对孔子尽到“有酒食先生馔”的义务?但颜回对自己的父亲颜路却必须千方百计提供酒食。从弟子对老师的投入来说,连孝必须达到的基本的“能养”也算不上。此外,从提供劳务、提供酒食的表现看,虽然表达了对老师的敬意(完全不同于豢养犬马),但也不至于要时刻注意孝敬父母时常会出现的“色难”问题。因为师生交流的范围与深度一般是在学问上,有时拂逆师意可以说“吾爱吾师,吾更爱真理”,严重的可以分道扬镳。但未曾听说过“吾爱父母,吾更爱真理”,不承认父母。没有父母你根本就不会存在。

2.9

子曰:“吾与回言终日,不违,如愚。退而省其私,亦足以发,回也不愚。”

孔子说:“我整天和颜回讲学,他总是点头顺从,好像很笨。可我私底下观察他的言行,却能够将我讲学的内容加以发挥,可见他并不笨。”

1.本章中,孔子最得意的门生颜回在《论语》中首次亮相。颜回(前521—前481),鲁国人,字子渊。

2.本章孔子回顾了对学生颜回认识的深化。颜回刚入师门,孔子与他从早到晚交流下来,其行为像个傻瓜。孔子要研究其中的原因,于是“退而省其私”(注意:“退”与“省”的主语是孔子本人)——考察颜回不在孔子面前时的表现,得出结论:颜回不笨。

3.第2.8章已经从孝亲联系到尊师,强调把孝亲标准降低到尊师级别是不够的。那么,将尊师标准提高到孝亲级别又怎样?本章提及颜回“不违如愚”,点出颜回在尊师方面好像是在奉行孝亲原则“无违”,孔子觉得难以接受。

不同于孝亲的“无违”,在教学上强调的是切磋琢磨,一般来说提不出问题的学生可不是好学生。孔子一开始很不理解颜回的“不违如愚”,对子贡、子夏听了老师的教导后能提出高质量的见解倒是非常欣赏。儒学讲究治学五步曲:“博学之,审问之,慎思之,明辨之,笃行之”(《中庸》),“不违如愚”大致有三种情况:一是别人都听懂了,就他听不懂,当然无法“审问之”,这是真愚。二是学而不思,照单全收,今天我们可以看到有的学生拼命抄记,从来不曾起过和老师互动的念头。三是一听就懂,闻一知十。孔子是位优秀的教师,听者又没什么需要质疑的地方,所以不违。颜回属于哪一种,孔子通过考察才断定颜回是罕见的天才,正所谓大智若愚。像颜回这样的天才可遇而不可求,就难以成为普通人的榜样,本章似乎不是为了用颜回来正人,读到下一章我们才恍然大悟。

2.10

子曰:“视其所以,观其所由,察其所安。人焉廋哉?人焉廋哉?”

孔子说:“看他的所作所为,考查他这么做的动机和理由,辨察他真心想做的是什么。他还能隐匿什么呢?他还能隐匿什么呢?”

1.上章写了颜回刚入师门时孔子对他的考察,后来师生相处久了,孔子才悟到颜回是自己的头号得意门生。孔子总结出“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”(《里仁》),看来和对颜回的观察是分不开的。孔子阅人无数,想真正认识身边弟子都要下一番工夫,难怪孔子平日不厌其烦地教导众弟子:“患不知人也!”本章就是向弟子们传授一套知人心法。

2.视、观、察:视就是一般的“看”。《大学》里写到心不在焉时会“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”,即使看见,大脑也仅是暂存了输入的视觉信息而未必做进一步的加工。“观”不但是看了什么,还把对象连同大小背景作整体的审视,如“观摩”“参观”“大观”“观止”。“观”是广瞻,“察”是深探。所以我们说“明察秋毫”,不说“明视秋毫”或“明观秋毫”。

由此可见,从“视”到“观”到“察”,首先是个由此及彼、由表及里的过程,一步比一步周详,一步比一步用心。

3.“视其所以”是“知人三步”的第一步。“以”是个多义字,《朱注》所取的是:“以,为也。”《逸周书·官人解》《大戴礼·文王官人篇》都有“考其所为,观其所由”的记载。

4.观其所由:观察他做这些事时的缘由或动机。

5.察其所安:细察其人最终希望安顿之处。

6.《为政》篇各章的排序,前面2.5~2.8这四章的主题都是“问孝”,2.9章转而谈论颜回的“不违如愚”,联系起2.5章“孟懿子问孝。子曰‘无违’”,可见2.9章与前几章的联系之一是“事师”。2.10章为什么立刻把主题转换到“知人”呢?这似乎是提示读者:孔子所总结出的“知人三步”,是以2.9章作为典型案例的:先是看到颜回的表现给夫子“不违如愚”的感觉,然后“退而省其私”,也就是下了一番视、观、察的工夫,终于得出“回也不愚”的结论。因此,历代《论语》注家对2.10章的理解是否正确,必须看这种理解是否与颜回的案例兼容。反之,对2.9章在《为政》篇中地位的理解是否正确,必须看这种理解是否与2.10章相关联。

2.11

子曰:“温故而知新,可以为师矣。”

孔子说:“能温故而知新,才可以当老师。”

1.“温故而知新”的真义是“温习旧的知识,得到新的理解和体会”。

2.本章接在2.9章和2.10章之后,并非偶然。教师要因材施教,就需要了解每个学生。颜回刚入师门,孔子对他的印象不太好,经过考察,才观感一新。以此为基础,上一章提出了知人三步曲,不但教师要这样知学生,任何为政者都要这样知人。这就是孔子一贯提醒的“患不知人也”。温故而知新,基本上没有脱离原先的学习领域,这仍然不够,还要根据现实要求依托现有知识探索新的领域,这就是下章的主题了。

2.12

子曰:“君子不器。”

孔子说:“君子不像做成的器具,只有一种用途。”

1.玉不琢,不成器。人首先也要成器。但玉是死的,雕成玉杯后,就不能改成玉如意;而人是活的,要适应复杂多变的环境,不应该是一种做死了不能派别的用场的器具。

《论语》编者把“君子不器”放在正人的《为政》篇,一定是把重心放在为政者身上,这里的君子强调的不是其道德高度,而是其社会地位。

2.13

子贡问君子。子曰:“先行,其言而后从之。”

子贡问怎样才是君子。孔子说:“先行动,然后再照做的说。”

1.《论语》里记载有三位弟子问孔子怎样做君子,孔子的回答因人而异。我们拿爬山做比方,人之初都在山脚下,君子作为人生目标好像是山巅,各人从各个方向开始攀登。问者有的在半山腰,有的甚至仍在山脚下徘徊,各自为到达目标的途径都不同,孔子给予的点拨也就不同。

2.本章的背景可以在5.11章找到线索。有一次子贡说:“我不想让别人加给我东西,我也想不把它加到别人身上。”孔子回应说:“赐啊,这不是你能做得到的!”

子贡把自己做不到的事先向外宣布,马上引起孔子的反弹。有了这个背景,我们就容易理解本章中孔子的教诲的确是有针对性的。你想怎样怎样,不要挂在嘴上,你先去做做看,做到了再说。

2.14

子曰:“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。”

孔子说:“君子以义广合其群,小人以利拉帮结伙。”

1.整部《论语》把君子与小人对举,多达十余章,二者的行为方式完全相反。

2.甲骨文的“周”字是指界限分明的农田,田里种满了庄稼。所以周字以四围环转为训,意思是周到遍及,也被训为“密”,意谓周密。

甲骨文的“比”字是两个人挨得很紧。许慎《说文解字》(以下简称《说文》)说:“比,密也。”成语“鳞次栉比”中的“比”就是这么用的。

在古文中,周与比都有亲密和合的意思。本章强调的是二者的区别,“周”和“比”的区别不仅在于圈子的大小,更在于前者是自觉让爱人的圈子不断扩大;“比”是只专注于一个能谋私利的小圈子,党同伐异。

2.15

子曰:“学而不思则罔,思而不学则殆。”

孔子说:“只学新知识而不加消化则不知道怎么用,只靠自己动脑筋而不学习就危险了。”

1.选一个重要的学习对象,就可以建立“学而不思”的模型。比如学《论语》,读完一本注释书,明白每章文字是什么意思,也记住了,而怎么用于人生还是不知道。正如程颐老夫子说的:今人不会读书,如读《论语》,未读是此等人,又只是此等人,便是不曾读。

2.人的思考是为了应对环境。思而不学会造成什么后果,也可以用模型来推断。例如油锅或电线短路烧起来了,不学消防知识单凭经验,想到水能灭火。于是你浇水,结果就惨了。

2.16

子曰:“攻乎异端,斯害也已。”

孔子说:“[事物总有两端,]站在一端去攻击另一端,那才是祸害啊!”

1.攻:可解释为攻击或攻治。《论语》共用了四次“攻”字,其他三处都当攻击解,这里也不应例外,不可解为攻治。

2.也已:可解释为句末语气词或停止。《论语》共出现六次“也已”,其他五处都是句末语气词,这里也不应例外,不可解为停止。

3.在孔子时代,没有与儒学唱反调的学说,所以“异端”不能解释为异端邪说。孔子所谓的“异端”是指看法的对立,我站在这一端,你站在那一端,互不买账,甚至互相攻击。以“质”与“文”为例。质与文是对立面的两端,宜调和。片面强调文和片面强调质的做法,孔子都不赞同(6.19章)。

2.17

子曰:“由!诲女,知之乎!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是知也。”

孔子说:“仲由,我教你,好好记住!知道才说知道,不知道就是不知道,这才称得上有智慧。”

1.由,诲女知之乎:由,人名,姓仲,字子路,孔子的早年弟子(前542-前480)。诲,教诲。女-汝,古今字,在现代文中译作“你”,已经损失了古文中所含的居高临下的口气。“知之乎”,即“知道吗”或“记住了吗”。

2.清代学者指出,“诲女知之乎”可能通“诲女志之乎”,在《荀子·子道》篇里,孔子这段话有详细记载,其中把“诲女知之乎”表达为“由志之!吾语汝”。在刘向的《说苑·杂言》中则表达为“由记之,吾语若”,这样理解,今人觉得非常自然。

3.在语言学上,一个词有正用(即直接使用),有引用(即间接使用)。例如下文中的“黑”一词出现了四次:你不能在黑板上写黑字,但能在黑板上写“黑”字。

最后那个“黑”便是引用。历代多有注家把“诲女,知之乎”分析成“诲女‘知之’乎”,把“知之”从正用变成了引用,似乎孔子所诲的是何谓“知之”。然而由本章上下文可知,孔子所诲的明明不是片面的“知之”,也不是同样片面的“不知”,而是二者的综合,那才“是知也”。这是三家所传达的古注留下的漏洞。可以建立一个模型来表明此地那个“知之”的确是正用。设想孔子与子贡有这么一段合乎逻辑的对话:子曰:“赐!诲女,知之乎!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,是恕也。”

那么孔子的口气显然是敲打子贡:“端木赐,现在我教你,听清楚了吗?”后面那部分是要他记住的具体内容: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,是恕也。”

现在把“赐”改回“由”,再把要子贡记住的内容改回要子路记住的“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是知也”,就不会产生种种曲解了。

2.18

子张学干禄。子曰:“多闻阙疑,慎言其余,则寡尤。多见阙殆,慎行其余,则寡悔。言寡尤,行寡悔,禄在其中矣。”

子张学谋官职。孔子说:“多听,避开有疑问的意见,小心说出其余的,这样就能少招人怨;多看,避开没把握的措施,小心去做其余的,这样就能减少后悔。说话少出错,做事少后悔,官俸就在其中了。”

1.子张学干禄:子张复姓颛孙[zhuānūn],名师,子张是他的字。小孔子48岁,陈国人。“干”是求,“禄”是禄位,学干禄就是学怎样当官。

2.阙[quē],同“缺”,去除、废置的意思。疑、殆已见2.15章,以针灸模型解释:少闻医案,所以疑——迟疑不知如何行针;少见临床,所以殆——有危险,一针下去就可能出人命。

3.14.37章:“不怨天,不尤人。”其中“尤”是动词,作责备、怪罪解。在本章中“尤”的对象相反,从“尤人”变成了“人尤”。

2.19

哀公问曰:“何为则民服?”孔子对曰:“举直错诸枉,则民服;举枉错诸直,则民不服。”

鲁哀公问道:“怎样做才能使民众服从呢?”孔子回答说:“选拔正直的人,把他们的位置安放在邪曲的人之上,民众便服从;选拔邪曲的人,安放在正直的人之上,民众就不服从。”

1.上一章孔子谈为政,对象是想做官的门外汉,本章与下章的对象则是国君、上卿等把持国政的人。

2.哀公:鲁国国君姬蒋,父定公死后继位,“哀”是谥号,按《谥法》:“恭仁短折曰哀。”哀公在位二十七年(前494—前468)。哀公发问,应当在孔子返回鲁国(哀公十一年,前484)之后不久,当时把持鲁国朝政为首的是季孙肥,即下章中的季康子。

3.直,正直;枉,邪曲;错诸,错同措;诸,“之于”的合音字。

2.20

季康子问:“使民敬、忠以劝,如之何?”子曰:“临之以庄,则敬;孝慈,则忠;举善而教不能,则劝。”

季康子问:“要使民众敬我、忠于我,而又努力上进,应该怎样做到?”孔子说:“你与民众接触时态度庄严,他们就尊敬你;你把孝顺父母、慈爱子女,推广到对待民众,他们就忠于你;你选用胜任的好人,教育那些缺乏能力的人,民众就会互相勉励上进了。”

1.季康子:鲁哀公继位后的第二年,执政的季孙斯死了,谥“桓”;儿子季孙肥(?—前468)继位,执政二十六年才去世,谥“康”,史称季康子。

2.21

或谓孔子曰:“子奚不为政?”子曰:“《书》云:‘孝乎惟孝,友于兄弟。’施于有政,是亦为政,奚其为为政?”

有人对孔子说:“您为什么不为政呢?”孔子说:“《尚书》里有句话:‘孝啊!至高无上的孝!兄弟情同手足!’把孝悌的精神用于政治,这就是为政,不然什么才算是为政呢?”

1.或谓孔子曰:“子奚不为政?”或,指代不必具名或不须具名的某人。奚,表示疑问,这里的意思是“为什么”。

前三章,弟子请教孔子怎样当官,国君和上卿请教孔子怎样为政,有人奇怪地问孔子,您自己怎么不为政呢?孔子引经据典,表明管好家庭也是为政。

2.《书》:指儒家“六经”之一的《书经》,又称《尚书》,是中国上古(从尧舜直到春秋秦穆公时期)历史文件和部分追述历史事迹著作的总称。

3.施于有政,是亦为政,奚其为为政?施,施行;有,语助词,无义。广东话至今保存这个习惯,你问广东人有没有去过香港?他会答“我有去过”。此处“奚其”表示“不然什么”。

4.《论语》编者把本章放在这里,是为以正人为主旨的《为政》篇画龙点睛,缺之不可。但孔子答问不是为了在他死后让门生编书用的,当时自有语境。

2.22

子曰:“人而无信,不知其可也。大车无輗,小车无軏,其何以行之哉?”

孔子说:“人不讲信用,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啊!大车没有輗,小车没有軏,怎么行动呢?”

1.钱穆先生注“大车无輗[ní]”:大车,牛车也。乃笨重载货之车。车两旁有两长杠,古称辕。一横木缚两辕端,古称衡。一曲木缚横木下,古称轭。牛头套曲木下,可使较舒适。輗则是联结辕与衡之小榫头。先于两辕端凿圆孔,横木两头亦各凿圆孔,与辕孔相对。輗,木制,外裹铁皮,竖串于辕与衡之两孔中,使辕与衡可以灵活转动,不滞固。

附图是南北朝时期的青铜牛车,轭上无衡,读者可以把轭代替衡来理解輗的意思。

2.小车无軏[yuè]——钱穆先生注:小车乃轻车,驾四马,古之猎车战车及平常乘车,皆轻车。轻车惟于车前中央有一辕,辕头曲向上,与横木凿孔相对,軏贯其中。横木下左右缚轭以驾马。若车行遇拐弯,外马转折改向,因轭与衡间有活动,可以不损辕端,亦使车身安稳,不左右摇侧。参见附图。如果没有軏,辕和横木刚性连接,这个车根本就没办法转弯了。

2.23

子张问:“十世可知也?”子曰:“殷因于夏,礼所损益,可知也;周因于殷,礼所损益,可知也。其或继周者,虽百世,可知也。”

子张问:“往后十个朝代的事,可以预知吗?”孔子说:“商朝继承了夏朝,礼制增减多少,是可以知道的;周朝又继承了商期,礼制增减多少,也可以知道;将来或许有继承周朝的,[同样如此,]即使传下一百代,也是可以知道的。”

1.关于本章标点,现在一般的《论语》注释书籍遵循历代流行的以“礼”字断句,读上去好像孔子断定子张问的是“礼,十世可知也”。其实刘氏《正义》已改了回来。孔子的回答强调了可知的是朝代改变中礼的部分。

2.《论语》注家对“一世”的理解有两种。

古称三十年为一世,《子路》篇13.12章:“子曰:‘如有王者,必世而后仁。’”意思是:如果有王朝兴起,一定要三十年才能使仁政行于天下。

朱熹则说:“王者易姓受命为一世”——改朝换代就换了一世。这样说来,夏商周就是三世。《诗经·大雅·荡》:“殷鉴不远,在夏后之世”,就是这样用法。

从子张与孔子问答的字里行间,很明显的,所谓一世是在朱熹所说的意义上,夏是一世,商是一世,周又是一世。不过这样理解,百世的长度要拉长到万年之久。为便于想象,不妨按第一种说法,三十年成就一代人,为一世。子张问“十世可知也”相当于问三个世纪后的事。

3.在孔子的时代,下一世与上一世相比,社会在政治、经济、科技、衣食住行各方面的进步极为缓慢,预测未来多少有点把握。何况孔子还精心挑选了“礼”来说事。任何社会都必定有它的礼。社会再沿革,其基本精神不变,但随时代改变,其形式内容都有变化。例如旧时代有君臣关系,在当代仍然有上下级关系。几千年来组织原则没有改变。又如“五常”:仁义礼智信,《论语》的教诲至今适用。

2.24

子曰:“非其鬼而祭之,谄也。见义不为,无勇也。”

孔子说:“不是自己的祖先却去祭祀它,这是谄媚。遇到符合正义的事而不去做,这是没有勇气。”

1.本章与《为政》篇的正人主题关系不明显,作为《为政》篇的附录像是放错位置了,应该作为第3.7章放到《八佾》篇,请参照本书对3.6章的解读后再回过来复习本章。

2.非其鬼而祭之,谄也:在上古文献中,神是神,鬼是鬼。《礼记·祭法》:“山林川谷丘陵,能出云,为风雨,见怪物,皆曰神。”神不生不灭,“人死为鬼”。“鬼”一般指自家祖先,祭别家祖先,没有道理,一定是为某种好处,是谄媚。

3.见义不为,无勇也:《论语》中“义”字出现了二十三次,义者,宜也,说该说的话,做该做的事,都是义。过去“忠孝节义”连用,“忠、孝、节”有对象的特定指向性,我与对象之间的联结有刚性,如“孝”只联结父母子女。没有特定的指向的,就用“义”来概括。而且是“见”义才为,是社会公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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